渡十娘｜命悬一线！拜登几几乎输了大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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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｜吴澧
编辑｜渡十娘
作者简介：吴澧，旅美博士，现在国际研究机构工作。文章曾发表在《南方周末》、《财新》周刊等国内报刊。
美国2020年总统大选，时至今日，应该说尘埃落定，特朗普总统输了。在正常程序范围内，再无翻案可能。就连他自己，也在11月15日的一串推特中，似乎承认了失败，算是第一次承认吧。特朗普说：拜登赢了，因为选举被诈了。
其实，特朗普不妨说：拜登赢了，因为我犯错误了。倒不是要他承认四年来推行的政策有错误，那不可能，鸭子煮烂嘴贼硬。但至少可以承认，自己的选举部署犯了战术错误。即拒绝邮寄投票，从而降低了共和党一方的投票率。如果特朗普鼓励支持者积极投票，走去投票站有困难的一定要邮寄，或许他就赢了呢。
就此次大选本身，选前争论最激烈的问题是邮寄投票。本次选举之前，美国只有六个州允许选民以邮寄方式无原因缺席投票。因为新冠疫情，邮寄投票以或易或难多种形式推广到各州。特朗普和一些共和党人激烈反对。他们的直觉有点道理。澳大利亚实行全民强制投票后，左翼工党得票率上升。如果选举人数扩大，缺乏政治经验的下层民众大批加入，他们容易为左翼政党的福利政策所吸引。由此推理，方便投票的邮寄方式会对民主党有利。
不过，邮寄毕竟不是全民强制投票。奥勒冈2000年就实行了全州选票邮寄，学界的实地调查，并没有发现这一改革对民主党有利。换句话说，邮寄投票是党派中立的。
邮寄投票确实提高了投票率，但增加的主要是白人。黑人和拉丁裔较少邮寄投票，原因大概类似于下层民众较多用现金而非其他付款方式，他们更信任当场了结的交易手段。而且，邮寄投票方便了老人，但老人相对保守，倾向共和党的较多。这两条都不利于民主党。从整体效应来看，邮寄投票并不偏向于任一政党。
今年4月，斯坦福政治学教授安德鲁·霍尔和三位研究生发表了一篇论文，《邮寄投票的党派中立效应：来自郡县选举的证据》，算是这一问题的最新总结和更新。他们选用加利福尼亚、犹他和华盛顿三州从1996年到2018年的数据，辅以从私人公司得到的选民投票纪录。这三州的邮寄投票是逐郡推广的，在一段时间内，有的郡允许邮寄，另有郡只能去投票站。这样，霍尔教授他们就能比较两类郡县对本州同一候选人(州长、参议员等)的投票结果，量化计算邮寄投票的效应。
他们得出的结论有三条。对民主党和共和党而言，(1)邮寄投票并不影响任一党选民的投票总人数占比；(2)邮寄投票并不影响任一党候选人的得票率；(3)邮寄投票可使投票总人数略有增加，约为2%。注意(1)和(2)并不等同，因为存在跨党投票——参与投票的民主党选民也可能投共和党候选人，反之亦然。另一要注意的是，结合(1)和(3)，可知任一党选民投票人数在可以邮寄投票时也会按比例增加2%。
人们正是根据这类结果，批驳特朗普的邮寄投票有偏向的论调。例如，《纽约时报》两位记者在该报4月11日发表了长篇分析文章，《与特朗普声称的不同，转向邮寄投票并不会伤害共和党》，就引用了多起学界调查。
至于特朗普对邮寄投票的另一攻击，即这一方式容易作弊，本次大选之前的各州实践只能证明邮寄投票相当可靠。这次大选嘛，人们还等着特朗普的律师们在法庭上拿出站得住脚的证据，这里就不讨论了。
不过，与《纽约时报》两位记者声称的不同，本次大选，邮寄投票显然伤害了共和党。从实时播放选情的电视上可以看到，在一些州，点算11月3日在投票站的选票，是特朗普优势。但是，民主党占优的大都市地区的邮寄选票运到后，特朗普的优势一点一点被蚕食，直至被反超。
让我们根据霍尔教授他们的结果，对照本次大选的数据，看看有什么发现。
下表第一列为拜登拿下的六个兵家必争的摇摆州，最后一行 National 指全美国；第二列是这些州的选举人票；第三列是拜登得到的票数；第四列是特朗普的(这两列数据来自11月17日的美联社，现在应有稍许变动，但不会影响本文的发现)；第四列为两人的票数之比，大于1表明拜登的票数多，即拜登赢了该州，其选举人票归民主党。
民主党号召选民尽量采用邮寄投票以避免新冠感染，不妨假设他们的投票人数得到了2%的增益。特朗普则鼓动他的选民去投票站，这样，他的选民人数大概不会因为具备邮寄选项而增加。如果特朗普接受邮寄投票并号召他的支持者需用必用，那么他的票数或许也能收获这2%的增益。这时，第五列的票数之比就要除以1.02——也就是说，如果第五列数值小于1.02，除了之后小于1，即拜登票数将少于特朗普的票数，特朗普将赢得这一州。
上表中，亚利桑那、乔治亚和威斯康星三州的第五列比值小于1.02。这三州共计37张选举人票。如果归了特朗普，他和拜登正好都是269张选举人票，两人打平。
另外，如果特朗普在宾夕法尼亚的票数增加2%，结果将非常接近。七百万选票中，拜登仅多数千票。如果一个不巧，竟是特朗普多了几票，让他拿到宾州的20张选举人票，他就大胜了。
即使打平，下个四年的总统宝座也是特朗普的。到明年1月6日，新选出的国会点算选举人票，准备正式宣布新总统时，如果没有候选人赢得多数票，即至少270票，就将由众议院选举总统，参议员选举副总统。众议院是民主党议员多，但这选举并不是一人一票(如同参议院)，而是一州一票！红州——即众议员全为或多数为共和党人的州——数目多过蓝州。于是，特朗普连任了！
对上面的特朗普逆袭估计，要作些说明。霍尔教授他们验算的是郡县选举。关注过美国选举的人都知道，全国大选的两极分化远大于州和郡县的选举。本次大选更是一次两党极端分化的选举，不妨假设跨党投票可以忽略不计。即那篇论文的(1)和(2)等同，某党选民在投票总人数中的占比就是该党候选人得票率。虽然共和党建制派有所谓“林肯计划”，支持拜登而反对特朗普，但那些是高层人士，未必能影响广大基层选民。
这里说的“某党选民”，只是比较宽松的说法，以投票倾向为准。「工业锈带」各州的特朗普支持者，可能是登记为民主党选民的工人；另外，还有相当数量的不登记党派的中间选民。
虽然是大致估计，但还是有现场实证。负责本州选举的乔治亚州务卿(共和党人)说：特朗普反对邮寄投票，结果压制了自己的基本盘。他估计有24,500名共和党选民因此没有投票。按霍尔教授的结果推算，特朗普失去的票数要更多些。这位州务卿应该只计算了登记的共和党选民，他大概没有算投了特朗普的中间选民资料。
特朗普曾说，如果实行邮寄投票，这个国家再也不会选出一位共和党人。呵呵，他本来有可能成为试行邮寄投票后选出的第一位共和党总统。
所以，选举获胜后必然会有的对于历史的胜利者书写，诸如特朗普倒行逆施天怒人怨、民主党顺天行道解民倒悬之类，还是收起来的好。投票日之前民调预言的拜登大幅度领先，并没有成为事实。美国仍然是个中间偏右的50:50国家。特朗普或许只是犯了个战术错误，民主党并不能保证四年后仍然如此幸运。
拜登本人是民主党内的温和派。只是今日的民主党，早已不是他在1972年初任参议员时的样子。共和党也变了。特朗普只是症状，并不是病根。拜登今后的白宫岁月，仍然悬在钢丝上。一边是没有了特朗普的特朗普主义；一边是民主党极左派桑德斯、沃伦老太之流。他的日子并不好过。
9月29日的第一次总统候选人辩论，有一幕令人印象深刻。特朗普要拜登讲出一个支持他的警察团体，一个就行。拜登无法回答。希望他践位之后，能够以稳健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本次选举所加深的分裂，让住在美国的每一个人，都感到自己的生命是宝贵的——My Life Does Matter——增加所有人的安全感，从而赢得至少一个警察团体的衷心拥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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